◎李会启　
　　　　　　婆婆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,准备摸黑出门的时候,儿媳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,一下子拉亮客厅的电灯。
　　娘俩面对面地站到一块,婆婆惊得脸都变了颜色,儿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算是跟婆婆打招呼。
　　“死妮子,待吓煞我啊!”情急之下,婆婆脱口而出。
　　“死妮子”是婆婆对儿媳妇的昵称!只是,好长时间婆婆没有这样亲切地称呼自己了!听到婆婆的称呼,儿媳妇心头一热,娘俩之间曾经的温馨似乎又回来了!
　　“看让你吓得,我这心噗噗地直跳!”婆婆白了儿媳妇一眼,先是嗔怪,后是关心:“成月不歇个班,好不容易歇一天,还不去躺着,早起干什么?”
　　“妈,天冷了,以后再办这些事,咱别搭人家的车走了,俺去送你!”儿媳妇边说着边去抚婆婆的后背。
　　婆婆心头暖暖的,直觉得喉咙里像塞了一块棉花糖。儿媳妇温柔的手也有好长时间没这样抚摸自己了。
　　“不用,不用,谁也不用去送,还是我自己搭车去。”听儿媳妇要去送自己,婆婆心里有些慌慌,故意冷冷地说:“人老了,我也就有这点自由,主这点事啦!”
　　今天是阴历的初一,婆婆一大早出门是要去放生的。
　　“妈,还在生俺俩的气啊?”听到婆婆话里有话,儿媳妇诚恳地说:“您是一家之主,家里的事都您说了算,我们听您的。”
　　儿媳妇边说着,边拿一件轻便半大外套,不容分说地去替换婆婆手臂上挽着的羽绒服,开玩笑地说:“天还不是很冷,咱这次又不坐三轮车去,干嘛要带这么件厚衣服!”
　　“你送吧,你送我就不去了!”婆婆见儿媳妇执意要送,一腚蹲到沙发上,像是使气一般。
　　儿媳妇知道婆婆心疼自己,也知道还在生她儿子的气,还知道……婆婆命苦,男人死得早,一个人拉扯大了儿子,又帮着看大孙子。孙子上高中住校后,婆婆有了闲暇跟外界交往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跟门卫老徐好上了。这老徐家是农村的,会写诗,还拉一手动听的二胡。
　　儿子知道母亲要嫁给一个农村来城里打工的门卫老头,心里一时转不过弯,一急之下掫了老徐的棋盘,还跟妈妈说了些浑话。当妈的为儿子耗尽了年华,老来老去,想找个说说话的伴都不被理解,心里觉得憋屈。
　　婆婆变得闷闷不乐,跟家里人说话都变得客气起来,有时还暗自抱怨。在家里不愉快,婆婆便去跟人诵经念佛。每到初一十五还买些鲫鱼、泥鳅、鳖羔子,随着一帮人去附近的水域放生。
　　“妈,走吧!再不走可要让人家等急了。”儿媳妇轻轻地把婆婆搀起来,随手提起盛鱼的塑料水桶,撒娇地催促一声“妈——,快走吧!”
　　婆婆叹口气,很不情愿地站起来,摸摸手机又放进口袋,有点心情复杂地走出门去。出了单元门,婆婆看见自家那辆熟悉的帕萨特轿车停在门前,儿子正坐在驾驶座上回头笑着朝自己招手,心里有点喜,一时又感觉酸酸的。
　　出了小区门口,儿子没有直奔卧虎山水库,却把车停在小区不远处的路边。婆婆一惊,正疑惑,儿媳妇摇下车窗,冲着灯光处绰绰的黑影喊:“徐叔,把您的三轮车放回小区吧,我们开车送您和我妈,咱们一块去放生”。
　　婆婆望一眼黑影,心头一颤,心里长舒一口气,喃喃一句:“放生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