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曹学芹

　　曾浏览过一些赞美胡杨精神的诗词文章,也曾观赏过一些展示胡杨雄姿的图片画作,每每念及,细细揣摩那些深邃的意境,心底总不免涌动着一种强烈的敬仰和神往。要见胡杨只能去西域,因为它只生存在大漠深处和贫瘠荒寂的高原。据说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胡杨在中国,中国百分之九十的胡杨在新疆,新疆百分之九十的胡杨在塔里木,那里有号称“世界第一大”的占地3800平方公里的塔里木胡杨林。虽怀揣多年的期盼和神往,却因条件所限始终未能成行。格尔木是青海省的一个地级市,同处祖国西部地理中心,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,那里同样有茫茫的戈壁滩,荒寂的大沙漠和幽静的胡杨林。初秋的一日,缘于工作需要,我有幸去了格尔木,实现了多年的夙愿——走近胡杨。
　　格尔木为蒙古语,意为河流密集的地方。格尔木胡杨风景区是国家4A级旅游景区,位于昆山北麓,距城区西去30多公里的路程。进入景区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东西走向的潺潺溪流,这是由唐古拉山和昆仑山顶峰常年积雪融化形成的天山来水。溪流的南侧生长着一团团、一丛丛、一簇簇茂密的红柳和芦苇,它们是胡杨为数不多的亲密伴侣。溪流的北面便是郁郁葱葱的片片胡杨,伟岸挺拔的躯干、浓郁青翠的枝叶、浑圆厚重的树冠,泛呈出勃勃生机。这里“芨芨芦苇入望迷,红柳胡杨阔无边”的良好生态环境,形成了茫茫大漠中的一片绿洲。同行的本地人王先生介绍说,“这是富贵的胡杨,豪奢的胡杨,因为这里有溪水、有阳光,少有风沙肆虐,生长环境好,胡杨的特质诗性并非体现在它们身上,真正的胡杨是在大漠深处。”于是我们便顶着炎炎烈日,翻越座座沙丘,走进了大漠深处的胡杨林。
　　格尔木沙漠的胡杨林面积并不大,数平方公里的视野内,形态各异的胡杨树尽收眼底。说是胡杨林,其实并非人们想象中的茂密绿洲,立于高高的沙漠顶峰放眼望去,那一簇簇、一团团、一抹抹由胡杨汇成的绿,点缀着茫茫的沙漠,这便是大漠中的胡杨林。没有浩瀚的气势,没有隽秀的肢体,但走近胡杨,便会深深被它那顽强不屈的精神所折服。大漠中的胡杨,躯干并不伟岸也不挺拔,由于常年狂风肆虐,它们或顽强直立、或左依右傍、或仆伏于地,但上千年的生长年轮,上千年的风沙袭扰,凝成了它独有的沧桑躯体,也造就了它威武不屈,铁骨铮铮的傲然气质。我细观了一株胡杨的枝桠,自下而上呈三种形态:根部长出的是新枝,嫩嫩的、绿绿的、细细的,如幼儿般充满稚气,它是希望也是期待；中段是粗壮的枝条,茁壮有力、枝繁叶茂,他们互相偎依,迸发着旺盛的张力,它是中坚更是依托；顶端是散乱干枯的虬枝,赤裸的胳臂伸向天空,像在祷告又像在祈求,它是长者,它祈求的定是云雨和“全家”的生命。胡杨的叶更具特色,通常的胡杨叶是椭圆形,周边呈锯齿状,厚厚的、绿绿的、茸茸的。有资料介绍,为了适应干旱的生存环境,千百年来胡杨发生了许多变化,如:树叶革质化,枝上长毛,甚至幼树叶如柳叶,以减少水分的蒸发,因而胡杨又有“异叶杨”之称。据说一株胡杨树其叶形有七种之多,带着疑问,我们细细地观察计数,结果确如所言,让人啧啧称奇。
　　大漠深处沙丘沟壑层层叠叠,按说胡杨应该生长在低洼的沟壑,因为那里水分相对充盈。但令人费解的是,我们看到的胡杨却大多一簇簇、一团团地聚拢于沙丘峰顶,问及景区管理人员个中原因,他们说,沙丘是变化的,狂风一吹,细沙随风飘逸,随处安家,有胡杨的地方,因其根系固守,植被遮挡,散沙不宜溜走,故而越积越高,越积越大,以至于此。是啊,胡杨只能自繁不能栽植,且繁育力极低,假想若其生育力强且能人工所为,那浩茫的沙漠凭借胡杨的固守,不就有望成为片片绿洲了吗?遗憾的是,胡杨的自然属性就是如此,不为人力所左右。
　　坚韧不拔的毅力和顽强抗争的精神,注定了胡杨树具有极强的生命力。格尔木是个极度缺水的地区,年均降雨量仅为40多毫米,而蒸发量却高达3000毫米以上。无奈的胡杨只能把根系深扎于20米以下的底层去汲取水分,维持生命,这是怎样的一种追求和执着!胡杨适应了极端环境,能做到在高温45度时不蔫,零下40度时不僵,面对常年的风沙袭扰和烈日熏蒸,它都能傲然应对,不屈不挠,这又是怎样一种抗争与顽强!正是这种秉性,才成就了它“生而不死一千年,死而不倒一千年,倒而不朽一千年”的胡杨特质,也正是这种特质,才使它拥有了6700多万年固守沙漠的繁衍生存史。
　　胡杨是一种最无私的树,上千年的生命轮回,只有奉献,没有索取。活着是挡在沙漠前的屏障,毫不吝惜地用躯体稳定着荒漠地带的生态平衡,防卫着身后成年累月的风沙侵袭；死后依然倔强地站立着,用化石般的躯体继续发挥着余热,恪尽职守。满怀敬仰、好奇和疑惑,我寻到了一株已经枯死至朽的胡杨,根部沙丘的表层散落着一段段一块块的枯枝、皮片,深挖根系,发现其始终牢牢地扎根沙漠,与表层的枝片共同固守着一个个沙丘,继续顽强地保护生态,这就是胡杨精神。
　　由胡杨精神,我想到了格尔木人。格尔木是个多民族聚居的移民地区,26个民族的25万人口生活在这里,就是这么一个仅有25万人口的地区,每年却为国家贡献着50多个亿的财政收入,人均生产总值近8万元,但那里的人均寿命却不足60岁。陪同的王先生说:“格尔木是个不养老不养小的地方,人均寿命短,这里平均海拔2800米。常年缺氧,干旱少雨,部分地区全年仅有冬夏两季,且极端天数多,不宜人居。但格尔木人就像胡杨依恋沙漠一样难舍其居,不愿离弃这片土地……”之所以如此,我想定是因了那里有巍峨绵延的高山雪峰、空旷无垠的沙漠戈壁、风吹草低的天然牧场、丰盈富足的盐湖、矿产,更有那见证历史、历练沧桑、充满生机与期盼的胡杨林……
　　那日,我们很幸运,就在我们将要离去的时候,眼前出现了连当地人也很少遇见的幅幅景象:胡杨林尽头,一只游离的羚羊休闲自在地踯躅于茫茫沙漠,它的出现印证了历史上这里曾经是“水源充足、松林茂密、野驴和各种野兽经常出没其间”的世外桃源；炎热的骄阳忽然被一层薄薄的阴云笼罩,骤然间飘来一阵蒙蒙细雨,这可是干涸的沙漠、饥渴的胡杨久盼不遇的甘露啊!它们拼命地吸吮着、贪婪的接纳着；阵雨过后,东方遥远的戈壁上空,悠然出现一道横跨南北的彩虹,那七彩纷呈的虹霞把茫茫的沙漠、空旷的戈壁滩、幽寂的胡杨林装点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图画。羚羊是吉祥的象征,彩虹是希望的寄托,胡杨则是大漠戈壁的生命之魂,这一切,我们感受了、领悟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