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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杨代富
日头是毒辣的。 树木垂首伫立不动,叶子蔫了,有的还打着卷儿,蝉都噤声不语,兴许是太热的缘故,没有一丝风,仿佛全都被太阳抽走了。屋檐的影子一字排开地跌落在门前的阳沟处,像一面宽大的锯。门前左右各摆放着一块宽大的青石块,有人赤着上身躺在上面。石块将沁凉传递到皮肤里面,给人一丝凉爽的快慰。狗吐着舌头,趴在楼的最底层的地空子里,懒得活动,也懒得叫,两眼空茫地看着外面火热的阳光。堂屋的泥地上,泼了一盆凉水,那水快速地渗进土里,丝丝地发出声响,冒着小小的气泡,只一会儿的功夫,那水就溜得没了影儿,仅留下湿湿的印迹在泥地上,像一幅水墨画,也怪好看的。门前宽大的院坝里,晒着一两铺席子的稻谷,偶尔有鸡过来偷吃,狗懒洋洋地低吼一声,便惊恐地跑开,惊醒了石块上睡着的人,那人便翻了个身,再睡过去。 这个时候,正是正午,村子里极少有人上坡干活,大多都躲在屋子里,在自家清凉的堂屋泥地上坐着,光着脚板,男的高高地挽着裤管,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,皱着眉头,看着门外,发着牢骚:这根本不是太阳,这简直就是火。即便是这样,心中的那份燥热还是无法排遣;女的大多都不说话,懒得理睬男人的牢骚,只是埋着头,缝补衣物,偶尔看看天,看看阳沟处屋檐的影子挪移宽了没有。有的男人跑到楼上去想睡个午觉,刚在床上躺下,就感觉热气从四面挤压过来,弄出了一身的汗,遂跑下楼来,拿一张凉席铺在堂屋地上,垫个枕头,倒下便睡着了。 孩子们大多都溜到了学校,其中当然也包括一部分大人。学校在村子北面的一个小山垴顶上,三间两层的木楼。老师都放假回了家,学校空了,教学楼没有上锁,从楼梯上去可以直通达楼顶。楼顶四周摆满了一块一块刨得光滑的木板,每块木板上都仰躺着一个光着膀子的人。大多都没有说话,只是闭着眼,有的就真睡着了,打着鼾;有的无法入眠,就这样假寐。偶尔来一阵风,凉飕飕的,窜进楼顶里来,楼顶无遮无拦,风就在那上面来回溜达。有人丝丝地倒吸着气,似要把这凉爽的风吸进肚子里去,让热得难受的五脏六腑舒坦舒坦,那种享受的样子似乎要飘飘欲仙。 楼顶四周空间有限,必定容纳不了多少人睡,中间是没人肯去睡的,有的干脆就进到教室里,把两张桌子拉拢过来,连成一张床,脱了衣服,用来当做枕头,便倒下了身子。 有人喜欢搞恶作剧,特别是门口,门口的大名叫姜文军,因两颗门牙特别大,就像是两扇门,故得此名,也有人叫他板锄。趁人熟睡的时候,门口就找来毛笔,悄悄地在别人嘴边画胡子,旁边三五个伸长脖子默不吱声地看着。笔刚落下,被画的那人的嘴就动起来,吧唧两下子,没有醒来,就这样任门口画着。门口一边画,一边忍着一肚子的笑。等被画的人醒转过来,见人们都看着自己笑,感到莫名其妙,不知为何,便下意识地摸摸脸庞,才发觉脸上有墨痕,一切都明白过来,问是谁干的,没一个肯承认,大伙只是一个劲地看着门口笑。 门口笑得门牙都关不拢,申辩说不是他干的,边说边向楼顶的入口处挪去,咚地跳下了二楼: “是我画的,咋样?” “门口,你等着。”被画的人便起身追去,门口早就溜出学校,跑过屋背田那根长长的田埂了,追却是追不上了。 经门口这么一闹腾,大家都醒了过来,看看时间,已是下午四点多钟,太阳有些西斜了,阳光没了先前的毒劲,软了许多,人们便陆续离开学校,回家吃两口凉饭,喂几勺猪潲,才上山砍柴割草,打猪菜看田水什么的。 只是如今,村子没有了这样安闲午睡的情景,学校早已撤并,教学楼也已残破不堪,人们蜂拥外出打工,村子成了空巢,留下孤寡的老人和为数不多的小孩,甚是寂寞。老人们没有瞌睡,守着年幼的孙子。孙子们不喜欢午睡,也无法体会到在学校午睡的那份快乐和闲适,只是一天天地守着电视机或是电脑,入迷地玩着游戏,童年的大多乐趣,都在电视和电脑上面。 这是一种缺憾。 但愿这样的缺憾,不要留存太久,企盼真正纯粹的童年快乐,在孩子们的身上尽早回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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