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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冯恩昌
那是上世纪农业合作化时期,一个生产队的人家共用一个打麦场院。我们队的麦场就在我家大门外。俗话说:“三秋不如一麦忙”。因为,小麦收割集中,刮一夜西南风,遍野的麦子就黄熟了,人们得突击收割,夜里突击打麦场。我和三个上学的孩子,都放了麦假,最忙的几天,孩子们都参与打麦场。金色的场园,金色的天空,金色的丰收,渲染着农家夜晚浓重的喜悦气氛。 伴着暖煦煦的南风,黄昏降临阔大的场院。银盘似的月亮爬上东天,让连夜割麦的人群,不用挑灯,挥镰激战,也能看得清。大场里,早已套上牛、驴,拉着飞转的碌碡干上了。场畔的树枝上,挑着五、六盏明晃晃的汽灯,围绕着一圈打夜班梳麦的妇女。她们面前的压镰板上支着镰刀,把带叶的麦子拿起一把,用铁梳子梳去叶儿,把麦穗头撞齐,然后就镰刀上一用劲削下麦穗,剩下的麦秸攒够一捆捆起来,准备修存茅屋用。她们的劳动报酬,就用梳多少麦秸来计算工分。那时,我们是第六生产队,全大队的“标兵”,年年麦子大丰收,一季就交公粮三万多斤,户里的口粮也比其他队里高,所以干起活来情绪高涨,我称三叔的老队长,在场中走来走去,检查人们干活的质量。女人梳麦的活很重,可个个都高兴,有的在拉呱,有的在哼小调。夜深了,大场上仍然人欢马叫,笑声连连,歌韵不断,男女老少几十号人,个个都精神抖擞,为喜收金麦而战。 夜晚,我的家人都在麦场上忙,唯有我把自己关在茅屋里,坐在只有豆大光明的煤油灯下,埋头写诗。那年我成了一个“诗痴”,什么都不顾了,一天到晚品着黄大茶,琢磨写乡情的诗句。作为老农的父亲,对我的行为看不惯,批评说:“麦子熟掉头了,不去帮着收割,关在屋里不出门,就不怕人笑话。”我也知道做得不对,就是跳不出写诗的热圈子。我的三个儿子,打麦场的劲头十足,大的抱杆打场,二的用蜡叉翻麦,小的端瓢接牲口粪便,他们通宵不眠。第二天蒙蒙亮,他们回到家,兴致勃勃的见到我,递给一捆炸得黄灿灿的油条,说:“这是我们打麦场挣的,您尝尝吧!”那时我家人口多穷得很,吃到油条就是最高档食品了。我说:“等你们母亲回来,吃早饭时分着吃吧!”这时大场里人们还在忙活,十几辆小推车已装上盛麦子的麻袋,车头上插着小红旗,老队长三叔亲自带队,去公社交公粮。场上剩下的小麦,会计在向各家分配。我家这头一次就分了三百斤,我去推回来后,全家人喜笑颜开,一起去吃早饭。感受着从树梢射下来的新鲜阳光,沐浴在瓜豆小院,有一种非常惬意的感觉。 刈麦、运麦、梳麦、打场、送麦季公粮,每一个步骤里,都蕴藏着浓浓的乡情。在紧张而繁忙的夜晚,我虽未登场干活,那蹦跳的火辣辣的诗句,却涌进了我面前的方格田,在《打麦场》的一首中写道:“老农的簸箕盛满笑声,小伙的木锨托出喜颜/扬上去,一天黄橙橙的云彩/落下来,满场金灿灿的雨点/沉甸甸的收成撑裂了新粮仓啊,看,送公粮的车队已把路压弯……”圆圆的麦场,是时代的唱片,唱出农家欢乐的心声,唱出一缕彩色的意念,在我的脑海里永远的抹不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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