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傅彩霞

　　剪纸是钱奶奶的绝活儿。别看她已八十六岁高龄,戴上老花镜,纸在她手中上下翻飞,剪刀在手里左旋右转。转眼之间,她手中红纸,就被神奇地赋予了生命。她的剪纸花样,应有尽有,用她自己的话说,什么物都剪:悬挂的灯笼、飞舞的蝴蝶、俏立梅枝的喜鹊、戏水的鸳鸯……钱奶奶眼睛看见什么,就能惟妙惟肖剪出什么。
　　四岁的孙子乐乐跟在钱奶奶的背后,是个屁颠屁颠的小尾巴。
　　“奶奶,给我剪一个飞机吧!”乐乐央求。
　　不一会儿,一架波音737飞到了墙上。
　　“奶奶,给我剪一匹大马吧!”乐乐撒娇。
　　眨眼工夫,一匹骏马仿佛奔跑在辽阔的草原上。
　　乐乐每天盯着奶奶剪纸,圆溜溜的黑眼睛一闪一闪的。奶奶剪好后,他总是用专注的眼神看着奶奶,仿佛仰望一朵天上的云。
　　幼儿园里,乐乐奶声奶气地挺着小胸脯,说:“我奶奶有一双神奇的手,我要什么,她就能给我剪出什么!”小朋友们都知道乐乐有一个了不起的巧手奶奶。
　　钱奶奶整天手不离剪刀,一心一意地剪纸。剪完了就夹在厚厚的书页里,放置在专门的置物箱里。白色透明的置物箱被红色的剪纸映照成了夕阳红,承载着她的全部喜怒哀乐。
　　儿子担心老母亲因剪纸累坏了身体,轻言劝说:“娘,把您接到城里,享享清福,咱家的剪纸贴满了,您歇歇吧。”
　　“儿呀,你可以送给街坊四邻。”
　　“娘,城里人不稀罕剪纸。”
　　“那别人家墙上贴什么?”
　　“现代人都自恋,悬挂自己的艺术照呗。”
　　“呵呵……整天看自己,还不如照镜子真。”钱奶奶的脸笑成了一朵绽放的花,继续剪。
　　儿子心疼,将钱奶奶的剪刀和纸藏匿起来。
　　不剪纸的钱奶奶坐立不安,好像丢了魂一样。
　　儿子看见于心不忍,心想,老母亲一辈子爱好剪纸,年轻时,家里兄弟姐妹七个,她张罗着穿衣吃饭,忙碌着生产队的劳作,没有机会享受剪纸的乐趣,现在,就由她的性子去吧。
　　次日,原封不动地把钱奶奶的剪刀和纸交还给了她。钱奶奶乐得像个孩子。
　　“奶奶,剪纸的时候,你心里在想什么?”乐乐凑在跟前,天真地问。
　　“一边剪,一边回味过去那些快乐日子。你想什么呢?”
　　“我梦想着像神笔马良一样,造福人类,把您剪的鱼放到河里,把喜鹊放回树林里,把灯笼悬挂在幼儿园的教室里!”乐乐一口气说了好多“中国梦”。
　　“哈哈……人小鬼大有志向!”奶奶搂着孙子,笑成弯弯的月。
　　钱奶奶用她的剪纸与时间赛跑。时间,在她的手中悄然流逝；剪纸,在她的手中破碎组合。
　　一天深夜,钱奶奶起身小解,不小心摔了一跤,右手撑地,造成了手腕骨折。打了石膏的手腕无法再继续剪纸了。
　　“可惜,真可惜!”钱奶奶喃喃地自言自语。
　　儿子商量媳妇:“娘一辈子喜欢剪纸,要不,咱也申请个‘非遗’?”
　　媳妇说:“一个剪纸,还用申遗?不如先举办一个剪纸展,就叫‘夕阳红剪纸展’吧!”
　　“嗯,这主意不错!”
　　钱奶奶听后,一个劲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。还说,她剪纸既不为出名,也不为赚钱。
　　郁郁寡欢的钱奶奶整天吊着胳膊,沉默无语。
　　乐乐放学回家。蹦蹦跳跳地把一个蝴蝶剪纸递到奶奶面前:“奶奶,这是我在美术课上剪的,送给您!”飞舞的双蝶虽然还显笨拙,刀工也不是十分流畅,但是,稚嫩里却透着一股纯净美好。
　　钱奶奶一手吊着绷带,一手把孙子揽进怀里,喜极而泣:“我的孙儿,我的接班人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