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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孙爱勋
或许因为敝帚自珍的缘故,四十几年前的一件小棉袄,至今还锁在我的衣橱里,式样有些老旧,有的地方出现了破损,但在我心中依然是最漂亮最温暖的小棉袄。 每年夏天,找个晴好的日子,把小棉袄拿出来,挂在晾衣绳上晒晒,那种久违的淡淡的童年的味道,花香般飘洒洋溢,纷纷洒洒落满了院子。暖暖的阳光下,浅粉色底面上,开满了一朵又一朵鲜艳的红桃花,墨绿色的叶子衬在中间,千娇百媚,婉约嫣然。恍惚间,这些桃花鲜活起来,轻轻地在微风里摇曳,花影深处,是一片阳光的娴静。 这种漂亮的袄面,是母亲用借来的三尺布票外加卖鸡蛋积攒的几个钱购买的。那天,母亲把刚买来的花布铺在火炕上,用尺子比划着剪裁,我高兴得手舞足蹈,无数次拿小手去摸摸柔软光滑的布面,好像摸一个甜美而清纯的梦。 自留地里的几株棉桃收获不了多少棉花,连一件小棉袄都不够用,母亲急中生智,在小河边或篱笆墙角,收攒了一些鸡毛和鸭毛,掺在铺开的棉花里。 小棉袄是偏襟,扣子是布做的,扣袢像妖娆绽放的梅花,纽扣则像刚打骨朵的花蕾,扣袢和纽扣咬合在一起,精致典雅,完美得天衣无缝。 细心的母亲还在棉袄的第三个纽扣上拴了块手帕,平日里掖在袄襟里,需要的时候,拿出来用一下,譬如刚洗完手,或者鼻涕像小虫子似的流出来。 母亲怕把棉袄袖子弄脏,用父亲穿下来的一件破褂子做了一副套袖,深蓝色,粗棉布,有几分寒碜,但套袖十分合体,遮住了飞灰和尘土。母亲看见脏了,就褪下来洗一洗,晒干了,再套上,干净整洁,方便卫生。 过去的冬天比现在冷,每次下了雪,屋檐上全是长长的冰溜子,像剑戟一样明晃晃地闪烁着寒光。天快亮的时候,屋子里的热气渐渐消散殆尽,有了丝丝缕缕的凉意,小棉袄的里子也冷冷的,贴在身上跟铁似的冰人,因此,天大亮了,我还赖在被窝里不肯起来,母亲过来,隔着被子拍拍我的小屁股,说:“大懒虫,是不是又嫌棉袄凉了?”顺手拿过去,在灶前生了火,一阵反反复复的烘烤,然后跑回房间喊:“大懒虫,快起来。”我把棉袄穿在身上,一股暖流迅速温暖了周身。 有一次,一个大火星子落在了袄面上,烧出了一个黄豆大的窟窿,母亲心疼地抚摸着。晚上,母亲坐在煤油灯下,用从货郎那儿买来的丝线,一针一针地绣,绣出了一朵灿烂绽放的红桃花。 母亲做的这件小棉袄,陪我度过了愉快的童年。后来个子长高,穿不上了,不舍得扔,因为那里面蓄满了母亲浓浓的爱以及我难以忘怀的快乐童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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