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杨明明

　　每次洗完床单,我都会喊来小儿和我抻。大大的床单一对折,他一边,我一边,两人紧拽,上下大力抖动,顺带催生了小儿脆生生的笑。他眼眸弯成两道月,兔儿般欢脱地跳。偶尔,我没拽紧,床单一角从我手边滑落,他便疯狂起来,跺着脚地笑,弯着腰地笑……看着他红彤彤的小脸,我也忍不住想叫嚷,想跳闹,仿似瞬间回到了爱扎羊角辫的年龄。
　　儿时,玩具匮乏,但是,玩兴不缺。印象最深的还是阳光澈亮时我们玩的“过山洞”游戏。
　　每每日光晴好,母亲便会搬出几床被子悬在晾衣绳上晒。长长的被子低垂着,紧挨在一起,形成一道长而窄的“山洞”,在风中轻微摆动。我们对视一眼,不必多言,小小的身子便兴奋地齐齐往里钻。
　　我们三人如同暗洞中的小老鼠,跌跌撞撞地在棉被“山洞”里穿行。走到头,探一探脑袋,深嗅一口温热的空气,匆忙掉转头,急急地再次进“洞”疾行。没走几步,两个脑袋“咣——”撞一起,两条身影应声倒地。最后大家都笑成一团,扭作一处,叫嚷着喊,疯狂着闹。
　　那时,母亲有些纳罕,何以几床被子就让我们玩得如此惊天动地,似乎整个小院都盛不下我们的笑声,我却深深记住了这种快乐。
　　成家后,饭毕,我手捧一本书,歪床上看。小儿和他哥哥紧随着爬上了床。两人把几床被子摞得高高的,艰难地爬上去,豪气地跳下来,不用几次,“城堡”便坍塌得不成样子。不恼,不急,嘻嘻笑着重建。跳够了,他们便在摊散的被子上打滚、翻跟头,偶尔,一脚踹在我的身上,便在我佯怒的目光中嬉笑着“逃”远。
　　忽而,门外有动静,老公加班回来了。他们尖叫一声,手忙脚乱地往被子里钻,惊惊慌慌的,把我一起罩在里面。“妈妈,妈妈,快帮忙。”小儿的胳膊露外面,使劲一拽棉被,腿又伸出半截。他的双眸在一片昏暗中如同两漆亮星,闪闪烁烁,惊慌不定。我便配合地“惊惧”起来,声音颤抖成一片:“嘘——别说话。”边说边轻轻帮他把被子掖好。
　　棉被底下,我们三人静静的,对视中,心跳竟然开始加速。门开了,客厅传来老公换鞋的声音,俩娃立即壁虎般紧紧抱着我的胳膊。
　　“咦,都到哪儿去啦?”耳边传来老公故作夸张的惊奇声,想象着被子上方突兀顶起的三个“包”,我忍不住想笑。还未出声呢,就听到了轻轻的“嘘”声,两孩子如同门神般用眼睛警戒着我。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,我识趣地敛起笑意。
　　老公有意在家里踱来踱去,喃喃自语的声音中满了不解,难为他每次都甘愿陪孩子“演戏”。
　　窝在被中,时间一久,不免憋闷,我悄声和他们商量:“看来,爸爸是找不到我们了。我们自己出去吧,吓他一跳。”两人小鸡啄米般地点头,满脸兴奋。“1-2-3,哇——”猛然掀掉被子,我们齐齐在床上跳起。
　　“哎呀,吓死我了。”老公拍着胸口,惊骇着,“演技”极高。
　　俩娃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得意地笑。床上的棉被凌乱着鼓作一团,仿佛在静默地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