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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牛鹏志
山左怀古昌邑四知台 [清]翁心存 汉家四百年天下,一片荒台万古青。 落日阴森啼大鸟,中垣芒角动台星。 金银气避纯臣节,暮夜声闻上帝庭。 回首华阴西去路,愁云深锁夕阳亭。 少时读毛泽东诗词,常惊叹于他想象的奇特与境界的壮阔,也惊诧于他的诗词何以大都会有一、百、千、万等各类的数字词。长大知晓古典诗词之美后,才懂得这正是毛主席深谙诗词三昧所在。因为在诗理之中,若想表达一种视野的广大,一番心底的婉转,甚至一怀情思的无以言说,“一”“百”“千”“万”等各种数字词,常常是最好的呈现,也是无法避开的千古之美。 清代诗人翁心存写昌邑四知台的这首七律,首联用了“四”“一”“万”三个数字,再加上诗题“四知台”中的“四”字,读者起首就遇见的四个数字词,不但没有让这首诗显得单调,反而让我们一下子便置身于千古的沧桑之中。“四百年”,指向着历史的深邃,“一片荒台”,指向着无垠的空间,“万古青”则联结起昨天与今天。 在诗歌数字词中,“一”字最为神妙。它从《诗经》的“在水一方”出发,经过“一江春水向东流”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“一任阶前、点滴到天明”“一星如月看多时”等,直到当代歌词的“一送红军”“沧海一声笑”,它既可以是圆满,也可以是残缺;既可以是初始,也可以是终结;既可以写虚,也可以赋实。自“道立于一”,到万物归一,“一”,不独有文学的美感,更意味着哲学的玄想。 数字词修饰着所有词性,也超越了所有的诗词意象,更开拓了诗词美的领地,所有的语法规律都无法限制数字词的飞腾与起舞,我们只能看着这些数字,在诗词之中妙影翩翩,无拘无束。杜甫《登高》“万里悲秋常作客,百年多病独登台”,写出了亘古未有的悲壮;李白《侠客行》“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”,写出了侠客的不羁与飞扬;李商隐《锦瑟》“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”,写出了深情的幽美;杜牧《齐安郡中偶题》“多少绿荷相倚恨,一时回首背西风”,写出了朦胧的忧伤。 诗词创作中,每当“一”“千”“万”等数字词闯入我们的笔下,我们往往再也用不着费心地推敲,简单的数字甚至成为了作者的“捷径”,苦苦沉思,捻断数茎须后,有时反而不如数字来得妥帖。“两句三年得,一吟双泪流”,这句描写语词不易得的诗句不也用了四个数字吗?这无意中也暗合着大道至简的理论。当然,数字词运用并不是随意的,比如毛泽东《登庐山》的名句“一山飞峙大江边,跃上葱茏四百旋”,在此只能用“四百旋”,而不是其他数字。“四”的位置,按照格律,用去声最为协调,从一到十,只有“二”“四”“六”三个数字是去声,“二”字,用在此处太低浅;“六”字,与前面的“茏”字声母重复,只有“四”最为恰当。 古典诗词天地里,数字从来没有枯燥的一面,它从千年之前,便潜藏着中国文化独特的美丽,一直流传到今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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