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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牛鹏志
每一首好的诗歌,作者都在费心安排外物与自我、自我与他者、他者与众生的关系。无论是清代赵执信《谈龙录》转引吴乔“诗之中须有人在”的诗论,还是陈仅《竹林答问》提出的“诗中当有我在”的观点,都在殊途同归地强调诗歌个人情绪对他人的感染力。 清代诸城诗人刘翼明的这首题画诗,不但妥帖地安排了物、我、人的关系,还巧妙地对比了古人与今人。“高朋”,他者;云、峰、树等,外物;“有益登临何代好”,化用孟浩然的“人生有代谢”,暗写了古人;“几人来”,写的是今人与他者;“怜我东南独上台”,谁怜“我”?既是云山蒹葭,也是他人、自我。在短短的一首诗中,诗人自如地转换视角,描述了外物与自我、自我与他者、古人与今人、个体与众生,用了最少的乐器,却奏响了弘大的乐章。 这种他者与自我的表达,使诗歌的文学性不停地向哲学向度融合,在古人的名作中更是屡见不鲜。南唐后主李煜《相见欢》,“林花谢了春红”写的是花,“太匆匆”则在花中见人;“朝来寒雨晚来风”与“太匆匆”,都是超越个体,写人们普遍的感受;“胭脂泪,相留醉,几时重”,则写自己的闻感;到最后一句“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“,则又跳出自我,赋写众生。这阙词写花,花中见人;写人,人中见己;写己,己中见众生。所以美而有力,力而有担当。 再如苏轼《卜算子》(缺月挂疏桐)词中,“漏断人初静”“谁见幽人独往来”“有恨无人省”,重复了三个“人”字,义各不同。“人初静”之“人”,众生也;“无人省”之人,他者也;“幽人”之人,己者也。亦可用弗罗伊德《自我与本我》的理论大体诠释:“人初静”之“人”,本我;“无人省”之人,自我;“幽人”之人,超我。 苏轼的另一首名作《定风波》(莫听穿林打叶声),词中小序写道:“三月七日,沙湖道中遇雨。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。”其中“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”与屈原“众人皆醉我独醒”、欧阳修《醉翁亭记》“人知从太守游而乐,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”的思想模式,皆出于《老子》第二十章“众人皆有余,我独匮”的一段,《老子》中连言“众人”与“我”的对立,是老子为表达贵身思想而借个人之我代言众生之我,其落脚点最终还是他者;而诗人的道“人”论“我”,却是诗人在运用合适的词藻,赋陈美好事物;最终抒发自我感受,熏染他人、感发众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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