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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单保华
7月21日凌晨2时许,我正在梦乡。忽然,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。“老单,开开门!” 我听到叫声,从梦中醒来,揉了揉惺忪的双眼,然后坐了起来。我望向窗外,见天色犹暗,疑叫声系从梦中带出。可是,正想躺下,叫声又起:“老单,开开门!” 我再次听到叫声,确认叫声非是从梦中带出,而是委实有人在叫我。我猜到了叫门人是谁。 叫门人是元君。元君非元芳。元芳是唐代人,聪明伶俐。而元君是当代人,是安丘市郚山镇泥沟村的一名村民,是一名精神病患者。 我在泥沟村担任第一书记。我住在村委大院。元君知道我的寝室。 我没有丝毫犹豫就下床打开了房门。我上过警校,穿过8年警服,还有一个天不怕、地不怕的胆子;我平常待元君如同兄弟,非视他为精神病人;我多次给元君家送去衣服、被褥、鞋子等,元君视我为亲人。故我不怕元君,即使元君随时会犯“病”。 元君抱着一个大西瓜走进我的房间,他一边将西瓜放置在外间茶几上,一边向我说道:“老单,天热,吃西瓜!” “客气啥!”我用郚山镇的地方话与元君对话。 “不客气!我怕你一个人呆在俺村里,受不了。”元君在未“犯病”时,通情达理。 我知道元君喜欢抽烟,因此我到内室取出一盒蓝“八喜”,并将之递给了元君,同时说道:“送给你,珍惜着点抽,别一会工夫就抽完了!” “谢老单!”元君欣然接过了“八喜”。他已犯了烟瘾,迫不及待地将烟盒打开,之后抽出一只香烟,将烟嘴置入口中,燃着。 我为了壮大村集体经济,自己出资在村东岭地里种植了40余亩丹参及7亩花生。由于近期阴雨连绵,地里长满了草,所以我雇佣了多名劳务人员到地里除草。已除草3日。天亮后,我还要到地里监督劳务人员除草并喷洒灭草剂。元君这几天一直在地里帮着除草,而且不要一分钱工钱。他意识到我需要早起,就起身向我道别。 元君生于1970年,比我小4岁。他的父亲是一名“壶匠”,已去世。他的母亲出身于一个地主家庭,当年其家中有“七口人八顷地”,其在16岁时还使用着丫环。他有一哥一姐,他的父亲在世时,家中生活尚可。他的哥哥在家务农,他的姐姐远嫁新疆。他上完小学,又读了初中。他娶了个诸城籍的女子为妻,并入赘诸城。 元君结婚后先后到新疆、诸城等地打过工。他在新疆干过保安,在诸城帮他人养过貂。他患有胃病,干瘦干瘦的,故他干不了重体力活,且有些懒。不仅如此,他还喜欢赌博。他的妻子见他不可救药,无法靠他养活,毅然决然跟他离了婚。他在离婚之后,神情恍惚地回到了老家。他日夜思念自己的妻子,尽管妻子离他而去。他难以打开心结,精神分裂,竟然将自己家的正屋放火烧了。他有一个女儿,他无力养活并培养女儿。他的姐姐见状,将他的女儿带至新疆抚养。他不时犯病,前不久,他因母亲外出锁上了门,即将门框毁坏并卸了下来。 元君在将自己家的正屋焚烧之后,就和母亲搬到南屋里住。其家中从此也就断了电。他家没有钱,无人给他家拉电。因此,每天日落之后,他和他的母亲即早早入睡。我了解到他家的情况后,就安排电工给他家拉上了电,并决定由我个人负担他家所使用的电费。 …… 凌晨5时整,我设置的手机闹铃响了。我起床洗漱,然后走向泥沟村东岭。我走进地里,元君尾随而至。 “老单,”元君见我回头看他,信口说道:“今天我还帮你抱草!”前几天,劳务人员拔草,他往地头或地边抱草。 “好!好!”我答应下来,同时强调道:“不过,今天得给你工钱。” “不用!”元君拖着长腔说完,接着快速补充道:“老单,你还不了解我。” “那好吧。”我无言以对。不能说我不了解元君,我已通过多位村民了解了元君。 6时许,我约定的6位女劳务人员赶到地里。今天,我安排劳务人员先除草后用喷雾器打灭草剂(所打的灭草剂只灭长叶草)。 除草开始了,元君开始往地头或地边抱草。他跟劳务人员不再陌生,他们相互开玩笑。他听到劳务人员要给他介绍对象,更加来了兴趣,乐开了怀。他说,他还能干活,还能养家糊口。 虽然元君有些懒,但帮我干活还是很卖力的,只见他将所穿的拖鞋脱下来置于地头,然后赤脚在地里走进走出。忽然,一颗蒺藜扎进了他的脚心,他痛得坐了下来,将蒺藜拔出,再用指甲刮了刮脚心。我劝他穿上鞋再干,他满不在乎。 10时许,劳务人员开始打灭草剂。元君见无事可干,即穿上他的那双已经破了的拖鞋向南走去。他说,他要到五龙湖上游河道里给我摸“波螺牛子”(方言,田螺)吃。 14时许,我领着午休后的劳务人员再返丹参地。因天气炎热,我们在地头树下暂歇。这时,元君提着一塑料袋“波螺牛子”走了过来。他将整袋“波螺牛子”交给了我。我打开塑料袋,细观“波螺牛子”,约有30余只。 元君告诉我,他跑了10余里路,在河道里摸了半个多小时,方摸到了这些“波螺牛子”。他说,“波螺牛子”很好吃,有营养。我很感激他,连说“谢谢”。 我将整袋“波螺牛子”递给了在场的家住泥沟村东岭的村民刘清华,让他晚上煮了吃,并让他管我酒喝。 19时整,劳务人员各回各家。我邀请元君一起到刘清华家吃“波螺牛子”,但他拒绝了,他不想到他人家中吃饭。我没有强求他。他要回村里了,我请他帮我将铁锨扛回村委。他接过了铁锨。我望着黄昏下憨厚的元君,情不自禁地说道:“元君,你是泥沟村道德品质最好的人!是泥沟村最美的人!”元君听后,笑了。刘清华听后,亦笑了,尔后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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